人们如何想象模特？吉赛尔·邦辰、凯特·摩丝、米兰达·可儿、娜奥米·坎贝尔，或者“大表姐”刘雯和维密天使，已经满足了大多数人对“模特”职业的幻想，光彩照人且积极向上。

但在最近Dolce&Gabbana事件面前，模特这一职业的另一番面貌也开始被重新审视。无论是看客还是模特自己，开始知道自己在通向华服名望的路上都要经历什么。当一个外籍模特匿名向《Daze杂志投稿了亲身经历，生动和老成的文笔打动了许多人，让人们感受到模特群体的身不由己。

曾给Dolce&Gabbana拍宣传片的中国模特“左也”最近也在微博中解释了当时的合作细节，并说：万万没想到这次与品牌的合作几乎葬送了模特事业。

当维密天使在后台衣着丝绸长袍、吃着水果对镜头展示性感时，青岛ykk拉链更多地模特平时会在忙乱的后台被工作人员呼来喝去：Weneedabody!这儿需要一个身体）被视为中了基因乐透”人，却也因此被物化。

光鲜后面，什么才是模特群体的真实样貌？

熬”进去的时装模特

模特刘冰冰还记得，那天她花了两个小时赶到面试地点。刚站稳，选角导演眼皮一抬，只用0.5秒就给她发了红牌：可以了谢谢。

这种“一眼定生死”时刻，包括了选角人对模特长相、身材比例、风格的全方位判断。落选者通常无从辩驳，因为时装模特这个职业从诞生伊始，瞬息的特质”便是品牌采用模特与否的重要规范。这种特质精妙到任何人都无法预料和捕捉，就像好莱坞知名编剧WiiliamGoldman说的那样：所有的胜利都是侥幸，所有的失败都是意料之外。

付出不一定有回报，导致模特行业人员流动性较高。加之市场需求多样化，做模特的难度越来越大，而网红和明星常常“插队”更是分食了模特原本就不多的资源…种种行业变化下，超模”这一名号变得更遥不可及。

即便生存状态艰难且迷茫，仍有新人愿意前赴后继地扑来。美国社会学者AsheliMear以田野调查的形式做了几年时装模特后，写下《美丽的标价：模特行业的规则》一书。书中，以亲身体验诠释了这种现象。

找不到一个绝佳的机会离开，总觉得下一个转角就能遇到让我成名的大机会’

刘冰冰在新人中，已经算是幸运儿。

入行不到半年，参与过TommiHilfigMiuMiu上海举办的大秀，拍摄过《ELLEMEN和《时尚芭莎》大片。三个月前，IMC上海国际模特大赛上拿了女模组第一名，顺势被全球最大的模特经纪公司之一IMG Model签下，最近还去巴黎男装周和高定周走了几场秀。

这是规范的时装模特”之路，和“商业模特”几乎是两条平行线。

时装模特常出没在秀场、杂志大片、品牌广告中，拥有前卫的受国际认可的长相，ykk金属拉链客户对他也有严苛的身高和身材比例要求。人们熟知的刘雯、吕燕就属于这一类。而商业模特通常会是大众眼中的美女和帅哥，对身高和体型要求不高，例如淘宝模特。

签了较大型经纪公司的模特更多都在往时装模特的道路发展，因为这才是最被时尚圈认可的成为超模的途径。但圈外人通常会把二者混为一谈。

入行十年的时装模特陈虹锦深知这一点：经常有人以为模特赚钱容易，月入十几万、出门开豪车。其实时装模特的收入机制很不稳定，大部分人全年收入均摊下来，和普通上班族没什么区别。

每当遇上国际时装周，模特们还需要自己出钱到国外面试，一待就是好几天。机票、住宿、餐费算下来，至少也要好几万。至于酬劳，除了GucciDiorChanel爱马仕这种蓝血品牌，其他牌子也给不了多少钱。如果是为小品牌设计师走秀，有时只能拿到几百美金，甚至只是一件成衣。

国内，时装模特则会以登上时尚杂志为荣，但酬劳也远不如商业活动多。

商业模特就不同了由于“不挑”客户，工作机会更多，赚钱方面以量取胜。

陈虹锦之前听说，一个广州模特在做淘宝模特之前先花了20万整容，回国后拼命接活，一年内买了3套房。这种案例在商业模特领域并不少见。

如果说淘宝模特有什么难处，可能就是工作量过大，逼出了一些“特殊技能”

比如安天天，85后的凭借15秒换30个姿势的极高效率，成为淘宝最火的中老年女装模特之一，工时也都是按秒计算。2017年她接受《钱江晚报》采访时，说自己不仅在国内买了房，泰国也有两套房，这样的收入水平在圈内也只算中等。

淘宝模特不会在乎自己穿的什么衣服，所以能走量，陈虹锦说，但时装模特就不上不下。难过的因为想有更好的发展，所以得挑挑品牌。但同时也要生存，有时不得不为五斗米折腰。

受制于身价、过往经历、未来发展之间的相互牵制，一旦选择成为时装模特，就再难降低自己的客户规范。因为只有不时和大品牌、知名媒体合作，才干打出名气，等名气累计到一定水平，或许就能踩上“超模”台阶。

成为“超模”好处自不必说，那是真正的名利双收。

圈内圈外经常流传着她传奇生活：超模NaomiCampbel和ChristiTurlington如果薪酬一天少于一万美元，便不会下床工作。从1970年代到现在经常有超模出现在福布斯富豪榜中。

为了实现这个终极目标，经纪公司和模特们必需赌一把，而这个过程可能要经历十数年。

Mear认为，从经济学的角度看，时装模特追逐的象征资本”虽然经济回报低，但由于有很高的声名，临时内最终会取得成功。而稳定的商业工作会在私下伤害其象征资本，临时来看反而会阻碍经济收益，因此生产者们要有拒绝经济激励的动机。

Mear曾遇到过一个名为JD年轻男模，就是因为违背了这一原则而走向失败。

受益于颇受欢迎的外形条件，JD刚入行时一帆风顺，这让他坚信模特是个来钱容易的职业，因此只凭薪酬高低来选择客户，排除了习惯给予新人较低薪酬的大牌工作。结果，拒绝了业内举足轻重的Daze杂志、i-D杂志、甚至三宅一生的合作机会，多次拒绝参演后，被《Daze拉入黑名单。

还曾有男模参与拍摄了Dolce&Gabbana广告，只收到800美元，跟经纪人吐槽时却反被讽刺：和Dolce&Gabbana需要你相比，更需要它

由于高级时装的话语权仍掌握在欧洲品牌手中，每个季度都在主导着全球时尚潮流。即便国内品牌给的薪酬普遍比国际大牌多，模特们还是愿意出国。

现在模特出国就像是海外镀金，竞争特别激烈。但为了争夺更好的资源，模特就算是贴钱也愿意去。陈虹锦说。

陈虹锦觉得就出国经历而言，自己像个“反面案例”当初她登上过国内所有的时尚大刊，但就是缺国外的一把火。虽然他人觉得我个好模特，但在国际上没有特别突出的效果也没用。说。这成了和“超模”之间一堵难以逾越的墙。

这样的行业共识下，通往“超模”道路便有迹可循了

先质量，再数量

上海龙腾精英模特经纪公司总经理李超说：成为超模的必要条件其实很清晰。首先要有足够的主流时尚杂志拍摄经验。第二，国内有足够的演出经验，包括能展现个人魅力的店内秀，珠宝秀为佳。第三，拍过品牌商业广告、电商、画册为佳。有了这些经历，才是比较适合推荐给国外经纪公司的模特。

有了出国资历后，模特们便要尽可能多地用合作品牌数量来填充简历。

但前期开拓市场是艰难的美丽的标价》中提到模特是否能被认可，取决于买手、评论家、中间商，和消费者一时心血来潮和辨识力。经纪人也不知道哪类外形会吸引客户，同样，客户也不知道哪些模特会胜利协助销售产品。

其实模特的个性也是非常重要的加分因素。

美国上一代超模TyraBank兴办的真人秀《全美超模大赛》中，曾有一个条件很好的女模去面试，最后被拒绝的原因居然是太好了但我不能合作。这让她觉得一头雾水，还遭到其他选手的讪笑。后来她才明白，对方其实是觉得她性格太过于平淡。

可以看到运气在模特的职业生涯中发挥着不可小觑的作用。虽然有极少数“命运的宠儿”但大部分人还是要熬很久，因为这是一个市场认可的过程。

不过，一旦度过前期积累资源的节点，便可以享受马太效应带来的红利，即成功的人会聚集更多的胜利。这意味着，哪怕品牌本不喜欢一个模特的外形，也会被她写满了大牌的简历说服。

选择权使投资者能够预料到其他投资者的行动，引发群体行为，参与者会忽视自己的信息，效仿其他人之前的决定。这就是经济学家所称的信息瀑布流，Mear说，艺术、时尚、金融这些投机性强的市场中经常会看到这个现象。

很显见的例子是超模KateMoss身高只有1米7但时尚圈没有不宠爱她品牌。雎晓雯的个子在业内也不算高，却因被Chanel视频广告钦点，很快成为时下最火的中国超模之一。

太多的不稳定因素，让许多模特不敢轻易立太大的flag只做短期目标。刘冰冰同场比赛中拿了男模组冠军的杨毅的愿望就很简单：希望自己能出个国，走个时装周，竞赛拿个名次，最好再跟金大川一起演一场秀。

浮躁的新人们

原本杨毅去年11月就能实现这个愿望—和金大川都入选了Dolce&Gabbana上海大秀，但后来发生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而这也本是第一次参演国际品牌大秀。

这也侧面证实了时尚界的不稳定程度，已经严重到品牌和模特会互相影响的地步。当时为Dolce&Gabbana拍摄宣传片的中国模特，差点因此断送了前程。

这种激烈的竞争环境下，模特最难克服的心态问题。李超说：有些年轻的模特情绪动摇比较大，这会影响他工作。甚至有人在签约前得知了模特行业真实状态后，就放弃了

大多数人的心态不稳定出现在工作后。

除了平时会在面试中被一秒否定，同辈的竞争压力也如影随形。出国和没出国的拍杂志和拍不到拍多人片和单人片的心态都不尽相同。

李超只能多多开解他长相身高都是爹妈给的客户喜欢你就用你不符合客户需求的可能就很难有好的发展，或者说职业生涯相对较短。

也有模特会在小有成果后飘飘然起来，变得浮躁，但等待他可能就是被新人顶替。

现在快消费时代，模特也不例外。刘雯、秦舒培这种能红很久的超模不多了能被记住的时间是越来越短的陈虹锦说。而时尚编辑和设计师也不愿意总用老面孔。

陈虹锦曾在20112013年间拍摄了大量杂志，当时她那种强势大女人的长相非常受欢迎。慢慢地，明显感觉到市场风向变了比较符合大众口味的年轻的精灵古怪的小女生形象开始占了上风。现在动不动就说谁是超模，但我觉得最多就是某一段时间的滞销品。

这是由于消费者的需求很大程度上是未知的所以模特市场一直在坚持流动。市场生命周期极度易变，这让模特群体变得脆弱起来。容易快速、巨额地失去一切，就如同快速巨额地赢得一切时一样。根据《美丽的标价》中的数据，大部分模特的职业生涯短于5年。

转行的模特中，除了像张亮、奚梦瑶这种极少数转型为明星和网红的模特，大部分去做了模特培训。根据火石去年做的转业调查，转做模特培训的人有88%

爱上超模》第二季的冠军赵家彤虽然并没有遭遇职业危机，但她也在考虑转行。2017年学了美甲，2018年又去考心理疏导师，这些领域已经完全和模特不沾边儿了

深谙模特行业的规则，并且坦然接受。这种心态，说得好听点是看什么都看得透，看得淡。说得不好听就是不会为自己去争取利益。2015年参与真人秀时她也没觉得在竞争，反而交了很多朋友。

为了保证可持续的人才机制，模特经纪公司们也扩大了选人范围。

通常，模特经纪公司会通过定期举办竞赛来招揽模特，主要面向模特培训学校和服装表演专业的学生。随着新媒体的发展，微博、小红书、抖音等平台上也能发现很多好苗子。国外的一些经纪公司甚至专门设有社交媒体星探的职位。这两年，国内的体院、外语学院、传媒学院的学生也成了重点关注对象。

随着各路“非正规培训”出身的新人增加，近三年，经纪公司们逐渐形成了一套系统的再培训体系。

新人模特会先经过台步、镜头、造型、影视扮演等方面的基本功培训。为了让他更好地掌控职业发展，经纪公司还会教他如何面对客户、媒体。定位在国际市场模特还需要学英语。

一期课程下来大约两到三个月，之后如果能顺利通过考核，模特就可以“毕业”被分配给经纪人后便开始接工作。基于对模特的具体发展方向规划，经纪公司会有针对性地为他专攻”客户。

培训是定向的不是广撒网式的上海火石模特经纪有限公司的文化经纪部总监徐雯说，给模特进行相应定位后，会基于不同方向的发展对模特进行重点训练，方法因人而异。现在要求模特的素质是越来越全面了

通常情况下，一个更符合大众审美长相的模特会更适合在国内拍片。如果长相偏国际化审美、身材够好够高、英文语言天赋也不错的模特，就比较适合出国。

一番筛选下来，每个经纪人手下都会带5至8个模特，负责他宣传、拍摄和培训。一对多，难免会精力不足。因此，为了控制人数，新血液进来的同时，经纪公司也会定期进行末尾淘汰制。

李超以龙腾为例：每年我都会淘汰一些临时不出现的配合度低、面试率太低的模特。这也是为了给模特一定的压力感，让他认真对待工作。

和模特“绑在一根绳上”经纪人

事实上，除了选拔和培训，模特经纪人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甚至要成为他生活上的导师。

如果刘冰冰不开口说话，很难猜准她年龄。长得像冷峻版的刘雯，幼稚的长相外加1米76身高，让人无法相信她才16岁。杨毅也才22岁，却总觉得自己年纪有点大。

这在模特圈是常态，跟他打交道，会有种00后已经占领世界的错觉。

包括刘冰冰在内，徐雯还带着几个年轻的模特。关于他事情她都得上心，细致到每天工作上认识了什么人，或者出门去哪里，身材有了什么变化。因为大多都是独自在上海努力奋斗的小朋友，放心不下。说。

关于经纪人和模特之间的关系，业内早已有了共识：模特往往需要经纪人成为自己最强大的粉丝，否则寸步难行，因为经纪人的手上几乎掌握着所有工作资源。

说的通俗一点，经纪人和模特就像捆在一根绳上的蚂蚱，好了也会高兴。李超说。而徐雯觉得，有的模特或许会把经纪人当作决定自己职业命运的人，但她经常开玩笑说自己其实更像是个教导主任。

因为有利益相关的存在导致模特有时会不太信任自己的经纪人，甚至觉得在压榨自己。这件事上，陈虹锦也深有体会。

2017年转做了龙腾精英的模特经纪人，同时兼做模特。此之前，想法是打死也不会做经纪人，因为经纪人很累”事实的确如此。成为经纪人后，把64GB内存的手机换成了258GB里面全都是模特的资料、模卡、视频和作品。

现在确实很感谢以前帮我接工作的经纪人，因为前期的工作量真的很大，说，经纪人是否跟客户推荐了非常重要的但有的模特可能根本不知道，经纪人为了帮他争取机会都做了什么。

认为，如果模特和经纪人之间发生了误解，可能是因为信息不对等。比方，模特通常不会知道自己的具体报价，只能大概知晓一个范围。因为经纪人在和客户谈合作时牵扯的内容比较多，有时可能是输送多个模特的打包价，有时可能是签订了临时合作。

因此，作为一个中间人的角色，沟通是经纪人这个职业最大的难点。这个圈子里面几乎属于纯乙方，任何和这个行业相关的都可能会成为我甲方，要摸清每个行业或者每个群体的人的对模特的不同需求。李超说。

而想要成为一个真正的经纪人，要具备的素养还有很多。首先要有钻研特长的能力，穿搭、流行趋势、摄影等等，徐雯说，第二要对模特有爱。必需要像一个家长去引导他最后就是要把行业里不好的东西和模特隔离开。

但谈到年轻模特身上存在问题，经纪人们还是很无奈。陈虹锦发现，现在模特不如以前敬业了观察到业内有好多模特不勤奋的原因是还没想清楚真正想要什么，或者说，仅限于想想而已。

韩颖华觉得，年轻模特身上的坏毛病太多了

曾培养过李艾、杜鹃、吕燕的已经72岁了被粉丝称作“韩姨”因为说话爽利、性格耿直，还有“毒舌教母”绰号。

现在韩姨以培养童模为主。

年轻模特没有自己的职业道路规划。现在178岁或者20来岁的人我就不收了坏毛病已经多得不得了改不了指的坏毛病大多是生活和性格上的细节，比如没有动力减肥、抽烟、缺乏礼仪、态度不端正、不懂待人接物等。

而这些看起来与业务不太相关的东西，恰恰是许多职业模特缺少的素养。当模特不是单是长得高就可以，还要有坚韧的体力和坚强的心智，以及良好的气质和行为举止。说。

而在看来，很多行业新人最缺乏的斗志。现在只要有人找她培训，都会说：想当模特就找别人去，别找我只培训超模。